雨水刚过，太空仿佛就辉煌起来，原来光溜溜的树枝悄然萌发出蓓蕾，梅花已在热热闹闹地灵通，春天的脚步逐渐近了。遥想邃古的先民们，从冬天的昏暗中走出，濒临明媚的春光，该有何等的惊喜。“情动于中而形于言”，在最早的诗歌总集《诗经》中，咱们能够听到他们欣喜的颂扬。

黄鹂声声春意浓

　　大诗东谈主杜甫的祖父杜审言有两联写初春的诗极好：“云霞出海曙，梅柳渡江春。淑气催黄鸟，晴光转绿蘋”，淑气便是那暖阳与和风带来的春天的气味；黄鸟也叫黄莺、黄鹂，又叫仓庚。梅花开了，柳叶舒了，晴光摇曳，萍藻概述，咱们的大颂扬家黄鸟该登场了。“黄鸟于飞，集于灌木，其鸣喈喈。”（《葛覃》）“睍睆黄鸟，载好其音。”（《凯风》）“交交黄鸟，止于桑”（《秦风·黄鸟》）“春日载阳，有鸣仓庚。”（《七月》）“仓庚喈喈，采蘩祁祁。”（《出车》）“喈喈”、“睍睆”、“交交”都是描述声息的清和婉转。物候触处皆新，黄鹂百转千回，是《诗经》里动东谈主的乐章。那宛转入耳的歌声，陆续如缕，在诗国的长廊里飘舞。神话唐东谈主戴颙曾于春日携双柑斗酒出游，就为了听黄鹂的颂扬，因为鹂声是“俗耳规戒，诗肠饱读动”（冯贽《云仙杂记》）不错医治尘俗的听觉而使之高尚，如乐器合奏能够引发诗兴。于是杜甫在江畔独步寻花时，吟出“留连戏蝶频频舞，舒缓娇莺刚巧啼”；在爱慕武侯祠时，感触“映阶碧草自春色，隔叶黄鹂空好音”；还有那“两个黄鹂鸣翠柳，一转白鹭上苍天”，更是写出春天盼愿勃发的气味。在滁州西涧，春潮带雨的夜晚，韦应物信步闲吟“独怜幽草涧边生，上有黄鹂深树鸣”；春到江南，杜牧更感受到阔大的景观，“沉莺啼绿映红，水村山郭酒旗风”。连杜丽娘偷空牡丹亭畔一游，亦觉“梦回莺转，乱煞年光遍”，喜听“呖呖莺声溜的圆”。惟有那落寞深闺的念念妇，才不肯听黄鹂唱歌，“打起黄莺儿，莫叫枝上啼。啼时惊妾梦，不获得辽西。”（金昌绪《春怨》）山水诗的始祖谢灵运登楼远眺，写下如有神助的名句：“水池生春草，园柳变鸣禽”，那在柳树上歌吟的鸟儿说不定便是黄鹂呢。

桃花朵朵别样红

　　《礼记·月令》中说仲春之月“始雨水，桃始华，仓庚鸣”。《诗经》的春天亦然从桃花驱动的。《周南·桃夭》云：“溜之大吉，灼灼其华。之子于归，宜其室家。”夭夭，钱锺书《管锥编》评释为“花笑”，有诗为证：“桃花开东园，浅笑夸白天”（李白《古风》）、“夭桃唯是笑，舞蝶不空飞”（李商隐《即目》）。灼灼，火光也。桃花红艳，望之如火，故云。诗句写春天的桃花灵通，茂密鲜艳，让东谈主想起刚直妙龄的女子，进而空猜想她许配青年存和和好意思好意思，幸福填塞。这便是朱熹所说的“兴”，不外在这里应该也有“比”的要素在内。闻一多说：“桃花色最艳，故以取喻女子，开千古词赋咏好意思东谈主之祖。”（《诗经通论》）在《诗经》的其他篇章里，也有以浓艳的桃花比方好意思貌女子的，如“何彼襛矣，华如桃李！平王之孙，都侯之子。”（《召南•何彼禯矣》）都侯的男儿王姬禯华如桃李。后世这么的比方就很常见了，如晋·陆云《赠顾骠骑诗》：“在虞之胄，实惟有姚。颖艳玉秀，华茂桃夭。”唐·崔护《题都城南庄》：“前年本日此门中，东谈主面桃花相映红。”宋·陈师谈《菩萨蛮》词：“玉腕枕香腮，桃花脸上开。”春天便是桃花与好意思东谈主交相照映的日子呵！

杨柳依依传心意

　　“暖日晴风初破冻，柳眼梅腮，已觉春心动。”（李清照《蝶恋花》）初生的柳叶细长如媚眼，随风震动，最能震荡诗兴。水逐桃花去，春随杨柳来。有东谈主作念过统计，柳树在《全唐诗》中，共出现了3463次；在《全宋词》里，共出现3760次，都高居植物出现频率的榜首。不外在《诗经》里却例外，柳树只出现过6次，《菀柳》篇题与正文共3次；《小弁》1次：“菀彼柳斯，鸣蜩嘒嘒”，说的是粘稠的柳树里蝉鸣叫得很欢，已是夏令的光景了；还有1次是《东方未明》中，“鉴别樊圃，狂夫瞿瞿”，柳枝竟摧残于狂夫之手。不外这绝不影响柳树在诗国春天的地位，因为还有一句“昔我往矣，杨柳依依”（《采薇》），写活了春日昭节里青青柳条随风飘拂，如牵东谈主行色，不忍使其离去之状，开出后世无限诗意。浩浩阳春发，杨柳何依依。不说那久成故实的鉴别送别，且看庾信把桓温种柳的典故演绎成悲凄的辞句：“昔年种柳，依依汉南。今看摇落，凄怆江潭。树犹如斯，东谈主因何堪”（《枯树赋》），柳树今昔的对比，寄寓着庾信淹留朔方的乡关之念念。南都名士张绪也与柳树接下不明之缘。《南史·张绪传》载：“（张）绪吐纳风致，听者皆忘饥疲。……刘悛之为益州，献蜀柳数株，枝条甚长，状若丝缕。时旧宫芳林苑始成，武帝以植于太昌灵和殿前，常赏识欷歔，曰：‘此杨柳风致可儿，似张绪往日时。’”不说东谈主似柳，却说柳似东谈主，真的出东谈看法表的比方，张绪的风致时势不错想见。这都不得不归功于那一句“杨柳依依”。

恋歌声声关雎中

　　春天不仅仅黄鹂的歌喉婉转和景况宜人，还有那万物灵长的东谈主穿梭其间，吟唱出深情绵绵的恋歌。在雎鸠关关的鸣叫声中，妙龄女子采摘着荇菜初生的嫩叶，她左边采呀右边择，忙个不断，粗略是途经此地的正人目睹此景，不觉迸出了最早的情诗：“关关雎鸠，在河之洲。掌上明珠，正人好逑”；春阳随地，柔桑摇曳，在其间劳顿的女子忽然猜想将要嫁入夫家，隔离父母，不觉有了几分伤感之情：“女执懿筐，遵彼微行，爰求柔桑。春日迟迟，采蘩祁祁。女心伤悲，殆及令郎同归。”（《豳风·七月》）有女怀春与女心伤悲仿佛是一双孪生兄妹，扰动东谈主的心弦。“溱与洧，方涣涣兮。士与女，方秉蕳兮。女曰‘不雅乎？’士曰‘既且。’‘且往不雅乎？洧以外，洵訏且乐。’维士与女，伊其相谑，赠之以芍药。”（《郑风·溱洧》）三月上巳，日暖风和，草长莺飞，春冰已泮，桃花水涣涣流淌，男男女女手捏兰草，在溱洧水边游赏，真的热闹超卓。一双男女伸开了活泼的对话，本来须眉也曾去玩过了，可女孩还坚捏要他再去，“你还没到过洧河的边头呢！那里的水真大真清真教东谈主欢欣呀！”（金性尧《枯坐说诗经》）须眉诚然拗不外女孩的条件，只好陪她，沿路说谈笑笑，临别还以芍药相赠。想来那手执芍药归家的女子，应该是欢欣无限的。这算是《诗经》中形色春天最好意思的旋律了吧！

《诗经》里的春天在何处

　　其实，这无比动东谈主的春景，在那时作诗之东谈主眼中，经常仅仅兴发心扉或教化的触媒剂辛勤，也便是朱熹所说的“先言他物，以引起所咏之辞”。不外，宋东谈主罗大经也说：“杜少陵绝句云：‘迟日山河丽，春风花卉香。泥融飞燕子，沙暖睡鸳鸯。’或谓此与儿童之属对因何异，余曰否则。上二句见两间莫非交易，下二句见万物莫不适性。于此而涵泳之，体认之，岂不及以感发吾心之真乐乎！” （《鹤林玉露》）两间莫非交易，万物莫不适性，涵泳体味于《诗经》的春天里，咱们是否感受到真乐了呢？

　　春天在何处？在那浅笑的桃花丛，在那摇曳的柳枝端，在那百转千回的黄鹂声中，在那水边浅笑的士女脸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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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家｜赵厚均（本校华文系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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